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禽百草千屍湯，高氏壹族皆禽獸

　　膏人城外，難民潮湧。
　　原本個個都如同行屍般，麻木呆滯，可聽得那站在象魔狼魔身前，明顯為虎作倀的中年男子說過那不可思議的條件後，難民又好似都活了過來般，抻長脖子，眸中冒出綠光，有些舉手示意，有些拼命呼喊，有些幹脆將自己的孩子遞過去。
　　這壹幕幕，讓陶潛完全無法理解。
　　若他沒想錯，那所謂的肉豬，下場應是要被城中妖魔吃了去。
　　“也便是說，難民們寧願過十天好日子，然後被當成肉豬吃掉，也不願意茍活於此。”
　　“此地，究竟是哪壹省？世道糜爛至此？”
　　陶潛原以為，這條件已足夠駭人。
　　可他，卻是再壹次想錯了。
　　那中年男子，瞇著眼，敲著鑼，壹邊揮舞鞭子抽打觸及他軀體的難民之手，壹邊繼續又道：
　　“搶什麽？都搶什麽？”
　　“既是大老爺過壽，咱們膏人城自是要舉辦慶典的，機會自然也多得是。”
　　“除卻大老爺所需肉豬外，還有些旁的。”
　　“大小姐想穿新衣，需五百張好皮，臭男人滾遠壹些，只要女的，三日為期，其間供養香露瓊漿，可沐浴，可熏香，保管讓妳死前也過壹把仙女般的癮頭，願去的到壹旁檢查去，皮膚無傷無疤無胎記的，可入城。”
　　說罷這句，這男子未停歇，索性壹股腦將差事都說了出來。
　　“二小姐想串壹條項鏈，骨玉材質的，尺寸得合乎標準，願去的，也去那邊量骨，尺寸對了可入城，七日為期，除了魚肉米面管夠外，還可多服用壹種仙藥【玉骨粉】，吃下後，顱骨還可發光哩，煞是好看。”
　　“三小姐點了壹盤爆炒人心，得鮮嫩的，需壹百人，十二時辰為期，十八歲以下的可入，能得壹頓飽飯，但卻是壹頓完全由各種天材地寶，珍惜藥材做成的飯菜，就是我等也吃不上那種珍饈美味，願去的到壹旁排隊去。”
　　“四小姐說近日沒胃口，吩咐我等煮壹鍋【十禽百草千屍湯】，需壹千多人，四十八時辰為期，每壹人都可洗刷幹凈，可得壹顆洗髓丹，吃了保管妳通體舒暢，潔凈無比，之後每頓都能飲仙露，吃珍貴藥材，便是酒水也有，神仙日子不過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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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說到此處，這男子頓了頓，繼續又道：
　　“真正的大好事來了，都給我聽好了。”
　　“小少爺，最近想玩狩獵遊戲，需要至少上萬人，不限男女老少，且期限也沒定死，只將妳們投入城池後山的食人森林中，不定時會往裏面投放各種好吃的，壹般小少爺只到晚上才有興致，而且壹次也就打個幾十人就盡興了……願去的，排隊入城吧。”
　　這男子完全說完後，那銅鑼當當當響徹。
　　而後，被分別甄選出的壹萬多人，便歡天喜地的開始入城。
　　其余難民雖遺憾不已，但卻無壹人敢反抗，又重新化作行屍也似，回歸原來的狀態。
　　這壹刻，陶潛忽然理解了那“膏人城”三字的含義。
　　吃幹抹凈，也不過如此了。
　　陶潛眸中的怒火和殺意，驟然開始瘋狂攀升著。
　　降臨此地時，陶潛即刻便隱了身子。
　　那二魔身軀瞧來恐怖，然不過是兩頭煉氣圓滿的小妖魔。
　　而那幾個為虎作倀的人族，更只是引氣境。
　　自然，都發覺不了他。
　　不過因是初來乍到，不知此省此地的底細，陶潛暫時壓制著怒火。
　　取出魔葫，抖了壹頭心魔出來，驅使它從周遭諸多難民心靈深處，搜羅些相關記憶過來匯報。
　　不多時，陶潛得了結果。
　　“此地乃是天南省，北地大省之壹。”
　　“如今北地多省都處於混亂中，妖魔遍地，世道糜爛，天南非但是其中之壹，更是最混亂，最恐怖的省份，縱是到處流竄的難民，也不敢往天南省去，寧願繞路，尚有壹點生機，若入了此省，生不如死。”
　　“外省難民還可逃避，可本省之人，只能身在煉獄，掙紮求生，或者是……求速死。”
　　“膏人城原名趕月城，算是壹個交通小樞紐，周遭諸山都產藥材，靠山吃山下，此城也算繁榮，城中本有居民三四十萬人，若將周遭村鎮囊括進來，人口可達六十萬之多。”
　　“直至高家到來，此家此族，皆禽獸也。”
　　“先是屠城屠村，將人口殺到只余二十萬，除了投靠他們的幫兇外，其余都被趕出城池，成了災民難民。”
　　“高家乃是修行家族，許是因了修煉功法所致，高家人，上至那些小姐少爺，下至奴仆侍衛，個個都是妖魔身軀，惡臭且墮落。”
　　“唯獨城主，也就是所謂的大老爺‘高頑’，依舊維持著人身。”
　　“高家將剩余二十萬難民當做是儲備資糧，分別豢養於南城，北城，兩座城門外的爛泥地中，各布了壹座【群魔矢氣迷魂陣】，蠱惑二十萬難民的心智，腐爛其身軀，防止他們逃跑，也防止他們自殺自殘。”
　　“到取用之時，再遣麾下壹眾倀鬼，以各種名義，享用。”
　　陶潛知悉這些，眉頭立刻皺起。
　　腦海中，想起壹事來。
　　“先前修家的修仲琳，在我面前顯擺見識。”
　　“曾指著壹頭極樂境的，爛肉蛆蟲般的怪物，稱其為高道友。”
　　“長生天朝兩千多年歷史中，也的確有個短命的高氏王朝，莫不是占據膏人城的這些高家人……便是那方士高家的血脈子嗣？”
　　這壹動念，陶潛立知。
　　真相，怕是八九不離十。
　　以他如今修為境界，心血來潮，必是真的。
　　同壹時刻，陶潛無聲無息穿過城門，那些禁法陣法之類，對付些旁的修士還可，要發現他卻是難了。
　　雖還未動手廝殺，但陶潛這壹動，已顯出晉升境界後的特異來。
　　縱是不用法力，不施神通。
　　他這軀體，也是萬法不沾身壹般，避了所有汙穢，須臾入了城。
　　城外本就臭，原以為城內會好些，可很快他便發覺，城內之臭更甚城外十分，且映入目中的景象，幾乎讓陶潛遏制不住蠢動的殺意。
　　眼前，是極熱鬧的壹座城市，街道。
　　茶坊、酒肆、腳店、肉鋪、點心鋪……諸多建築，壹應俱全。
　　凡俗世界有的，如趕集、買賣、閑逛、飲酒、聚談、打架等等情節景象，也是應有盡有。
　　唯壹的不同，是這裏的“人”，並不是真的人。
　　皆是妖魔，約莫數千頭，多數甚至都不能算是修行者。
　　只是因為體內血脈，以及家傳功法的原因，這裏的高家人，都是醜陋、猙獰的妖魔形態。
　　不止是狼魔、象魔這二種，諸如蛇、羊、狗、虎、豬等等，真可說是包羅萬象。
　　若非沒有任何氣機感應，差點讓陶潛以為，這裏又是壹個“陀縣”，又壹個百禽子在此作亂。
　　極為可笑，也極為滲人的是。
　　他們，將自己視作是人，視作是民。
　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做些個小買賣，過著小日子。
　　若不去瞧這城池上空飄蕩著的濃黃大霧，不去看那凝成實質的猩紅鬼雲。
　　恍惚中，只讓人以為，這就是壹座雖是普通，但井井有條，百姓安居樂業的平民小城了。
　　便是陶潛，也直接怔了半個呼吸。
　　在這之前，他腦海中還在思索著另壹事：
　　“那先天靈寶神光不將我送回蓬萊海，而是擲來此處，應是天尊之意？”
　　“這座膏人城，許是會發生些大事？”
　　“或者，與我的修行有關？”
　　如果顧慮這些，陶潛此時該做的，應是不動聲色，將此城逛遍，尋些線索出來。
　　但陶潛，不想這般做。
　　他壹刻都按捺不住了，尤其當遠處，那壹座奢華、巍峨城主府門口的景象，驟然映入他目中後，更是讓陶潛心底醞釀多時的怒火殺意，徹底爆發噴湧了出來。
　　就在那奢華城主府前，壹大家子正展示著家族情深。
　　壹對著華衣華服的中年夫妻，帶著四個女兒，正在送行壹個最小的兒子去打獵。
　　若他們是人，那這景象便可入畫，好壹副《高城主送幼子狩獵圖》。
　　可他們原本是人，如今卻不是人。
　　那隊列中皆是妖魔鬼怪，個個全裝披掛，甲胄整齊，威風凜凜，殺氣騰騰。
　　瞧那城主夫人，好壹頭大母狐貍，壹張大白臉，黑眼圈，黃額頭，騷臭氣息彌漫出數裏之外，偏生要塗脂抹粉，將壹件件絲綢所作的衣物往身上亂七八糟套了個嚴實。
　　再看那四個城主女兒，大小姐是頭尖嘴猴腮的鼠妖，二小姐是頭臉長脖大的馬妖，三小姐是頭尖嘴綠瞳的狼妖，四小姐卻是頭額生雙角的母牛妖。
　　被他們圍繞中間的，則是壹頭渾身肥肉，滿面油光的小豬妖。
　　這豬妖，坐著壹座車輦之上，擡轎的竟是八個被戴了鐐銬，穿了顱腦，戴了項圈的修士。
　　肥頭肥腦的小豬妖，不耐煩的擺擺手，讓母親和姐姐們莫要啰嗦。
　　兩只蹄子對著那大紅朱門之前，唯壹的“人族”，壹個身穿皇袍，身量威武，滿臉淫邪的中年人拱了拱手，甕聲甕氣道：
　　“父親大人，我出門去耍了。”
　　“妳不要趁我不在，偷溜去我房中，玩弄我的侍妾。”
　　“妳若這般做了，等兒子繼位，必報復妳回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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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縱是陶潛已有過諸多經歷，見過不知多少荒唐事。
　　此時此刻，在這城中他也覺自己三觀再遭重塑，整個世道都已顛倒過來，不可直視，也不願直視。
　　殺意？
　　不，不止，陶潛這個時候只有壹種想法，那就是將這座城池內的壹切，這些妖魔，這詭異的秩序，盡數毀滅，壹幹二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