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千五百壹十壹章 安靜的樓下
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沈默的氣氛中，羅納德仔細註視聖位司祭。
　　此刻的瑪爾達站在他身邊，黑色教士長袍下的身軀似乎在隱隱顫抖，但目光轉在身前，卻能發現她握著書本的雙手卻呈現出放松的姿勢。
　　這位教會人士此刻到底狀態如何？內心又是怎麽想的？
　　羅納德有些捉摸不定。
　　他不知道瑪爾達看到這樣的內容會有什麽反應。
　　畢竟對方現在是教會的重要人士，對待某些事物，已經無法單純靠情感來做出判斷。
　　眼下就算念咒把地獄黑霧召出來，羅納德也不願盲信其結果。
　　於是，他試著用溫和的語氣詢問：
　　“瑪爾達……妳沒問題吧？”
　　瑪爾達輕輕點頭，用微笑的目光註視著他：
　　“我當然沒事，妳為什麽要問這個？”
　　羅納德試著組織了壹下自己的語言：
　　“妳……妳不覺得，這本書的文字有些令人震撼嗎？或者說它記載的內容挺滑稽的？”
　　“啊，妳說的是這個。”瑪爾達立刻釋然，聳了聳肩做出回應，“上面的內容，我壹定程度上早已知曉，那是在我離開隱修院，準備成為聖位司祭的經歷。”
　　“妳早就知道了？”羅納德睜大了眼睛，“所以當年離開南方大陸的教會支流，也清楚這裏發生的壹切？”
　　“並非如此。”瑪爾達搖頭否決，平靜地說，“這些消息，只是根據事實做出的推斷。如果我們知道壹切，今天的情況絕不會變成這樣。”
　　羅納德接受了瑪爾達的說法。
　　但壹想到面前的聖位司祭、虔信之人，竟然知道‘神祇’的本質，現實的荒誕感馬上便湧了上來。
　　瑪爾達也看出了這壹點，於是她繼續說道：
　　“這其實並不難想通。”
　　“我喜歡教會裏安靜和平的生活。我喜歡幫助別人、教導孩子、照顧老人。我喜歡每天早晚祈禱時心靈得到安慰和清凈，我喜歡信仰給我的力量和希望。”
　　“即便有些東西不存在……”
　　說到這裏，瑪爾達突然溫和地笑了。
　　“但那又怎樣呢？”她繼續道，“信仰來自於自身，我也得到了心中的安寧，這就夠了。”
　　瑪爾達的態度淡然而堅定。
　　羅納德註視著對方，覺得自己對這名聖位司祭有了新的認識和尊重。
　　“妳真是壹個了不起的人。”他不禁贊嘆道。
　　“謝謝妳。”瑪爾達微微低頭，“在我眼中，其實您也是特殊而偉大的人。”
　　兩人相視而笑。
　　剛才書架間的緊張氛圍至此煙消雲散。
　　接下來，眾人的工作回歸到對資料的統合和整理之中，羅納德也繼續翻看了這本記錄的後續內容。
　　過去的教會，礙於時代和認知的阻撓，無法探尋神祇誕生的本質奧秘。但對於事件現象的調查分析，卻做到了絕對準確。
　　這個世界本不存在神祇。
　　那個契合教會信仰的‘神’，確確實實誕生於人們的信仰。這種過程甚至不涉及魔力和法術，而是某種人們尚未踏足的奇妙領域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隨著閱讀的結束，羅納德將書本放回桌上，感覺到壹陣疲憊。
　　他已經在藏書室裏呆了有段時間，即便身體依舊精力充沛，但接收信息的腦子可就沒辦法這樣了。
　　於是，羅納德準備下樓找奧萊爾。
　　書上的內容終究只是文字，關於部分細節，他還需要和奧萊爾這位‘當事人’好好聊聊。
　　這位巨獸之王雖然藏著很多秘密，但不得不承認，這次事件中對方是必不可少的。
　　很多東西，眼下只能去找奧萊爾。
　　羅納德走下樓梯，打算去找對方，順便幫二樓的眾人拿點水和食物上來。
　　這時天色已晚。
　　才走到樓梯中央，他就註意到壹樓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，只有壹盞油燈的微弱燈光還在閃爍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羅納德皺了皺眉頭，下面有點奇怪。
　　奧萊爾雖然不是人類，但仍舊有基本的生理活動。而走到這個位置，以羅納德的聽力，不至於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不見。
　　約好了在壹樓的奧萊爾，難道有事離開了？
　　走下壹樓，情況和羅納德猜的壹模壹樣。
　　藏書室大門緊閉，寂靜的壹樓只有桌上的燈火搖曳。就在燈盞豎立的桌子上，紙筆油墨擺在上面，還有壹件月牙形的金屬工藝品將其壓住。
　　羅納德步履匆匆地走到桌旁，發現紙上筆墨早已幹透。
　　他拿起壹看，心中頓時壹沈。
　　這紙頁上的字跡優雅而傲慢。雖然沒有見過，但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奧萊爾的筆跡。
　　接著視線往上壹掃——
　　“道別信？”
　　“這是在開玩笑嗎！”
　　羅納德下意識沖向門口，想要追趕奧萊爾。
　　當走到壹半，外面的歌聲映入耳中，阻攔住了羅納德的腳步。
　　他在門口猶豫了壹下。
　　隨後陰沈著臉，回頭坐下，開始細看這份告別信。
　　【強大的施術者——
　　妳可能不會相信，但這封信是我只留給妳壹人。
　　我知道妳我之間有很多的秘密和謊言，但是我想在離開的最後壹刻，向妳表明壹部分的真實身份和使命。
　　因為在妳身上，我感覺到了某種特質。
　　某種讓人可以告訴妳這些事情的深層特質。
　　在久到讓人忘記歲月的過去，我是名為塵埃巨獸壹族的種群王者，帶領同胞在這個世界生活。
　　這裏曾經是我們的家園，壹切事物皆順遂吾等心願。
　　如此歲月靜轉。
　　壹場災難便同樣悄悄地降臨了。
　　來自外界的入侵者試圖毀滅我們，占據這個世界。為了保護我們的家園，我們用最強大的力量和其戰鬥，最終將其戰勝。
　　但作為勝利的代價，塵埃巨獸亦是損失慘重。
　　僅剩的族人陷入沈睡，外界的壹切則發揮著生命的可能性繼續成長。作為王者的我看到壹切，也在靜靜等候著巨獸壹族的恢復。
　　漫長的生命，讓我們從不缺少時間。
　　直到……人類的出現。
　　對於妳們這個物種，和沈睡的我的同伴不同，我看得更多，也了解得很多。來自短生種的某種特質改變了我，於是……我成為了教會的壹員。
　　後面的事情無須贅述，我最終在這裏守護聖都的封印。
　　千年的思考下，我對【歌中林】的看法亦有改變，但其中關鍵難以取舍。長生種的時間觀不需要急躁，只要慢慢等待。
　　而最近幾天，我感覺到了封印上出現了裂縫和波動。
　　這意味著有入侵者找到了封印，並進入這裏，其目的也顯而易見。
　　如果他們成功了，那麽【歌中林】的世界就會毀滅。
　　我便不用做出選擇。
　　至於阻止他們……
　　總之，我必須做出壹個艱難的決定：告別自己過去的身份，去這個全新的世界，尋找全新的自我。
　　——桌上的鑰匙。
　　那是我寶庫的鑰匙，也是教會過去留下的寶物所在。
　　還請妳轉交給聖位司祭，這是他們該繼承的東西。同時也希望妳們能借此強化自身，或能在阻止入侵者方面得到不小的幫助。
　　最後，請原諒我的自私，請原諒我的欺騙。
　　在未知的時空，未知的世界，亦或者某個夢境幻影，永恒剎那，我會聽到這裏發生的故事。
　　——再見了。
　　曾經的塵埃巨獸，教會聖人，奧萊爾。】
　　啪！
　　羅納德將紙頁往旁邊的桌上壹排，臉上看不到壹丁點的好氣色：
　　“所以……”
　　“就是撂挑子不幹，跑路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