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壹章 今夜當殺人

　　洛瀟表情木然，跟著乞丐們壹起跑著。
　　可沒走出多遠，就被七八個縣衙公人攔住。
　　“去去去！這地方是妳們能來的？”有個公門衙門的人表情嫌棄揮手趕人。
　　他們現在的地方是城中央貫穿南北的大道。
　　大道兩邊則是各種酒樓。
　　這種地方是壹座城的臉面，乞丐這種見不得光的東西，縣衙不可能允許他們出現在這裏。
　　有個老乞丐苦苦哀求，“老爺！求求放俺們過去吧！俺們肯定不在路上停留！馬上就離開！丐幫要來抓人咧！”
　　“去去去！乞丐不去丐幫去哪兒。”那公人連著刀鞘劈頭蓋臉就朝老乞丐砸去，直接砸了他個頭破血流。
　　“滾蛋！再不滾，小心老子手中長刀不長眼！”
　　眾乞丐噤若寒蟬，也沒人敢去扶老乞丐。
　　只有剛才那個小乞丐過去攙扶老乞丐，不過他力氣小攙扶不動。
　　回頭正巧看到洛瀟，就道：“過來搭把手！”
　　洛瀟微微皺眉，但還是過去幫忙攙扶起老乞丐就走。
　　三人來到靠近城郊的某個幹涸橋洞下，然後倆人把老人放了下來。
　　那小乞丐看了洛瀟壹眼，忽然道：“記得隱藏自己女人的身份，否則要倒大黴的。”
　　他……不，應該說是她看了看洛瀟那張猙獰恐怖的臉，又道：“不過妳這臉不錯，還挺讓人羨慕的。”
　　洛瀟摸了摸傷口縱橫交錯的臉，說道：“這也值得羨慕嗎。”
　　話壹出口，她才發現自己嗓子也壞了，現在的聲音就跟木鋸鋸木頭壹樣刺耳難聽。
　　現在她徹底成了廢人。
　　不過她並沒有太過難過，她知道這只是王泉對她的考驗。
　　那就沒關系，她都能接受。
　　那個小乞丐笑了。
　　也不是笑了，那表情不知到底是哭還是笑。
　　她擡起兩條胳膊，卻只有壹只手。
　　她左胳膊小臂的盡頭便是手腕。
　　“當時我被賣去娼館，有個老頭想睡我，我拼命反抗咬掉了他壹塊肉，然後我就被打了個半死。後來我裝死被他們扔到了北郊亂葬崗上，被孫爺爺救了。”
　　小乞丐擡下巴朝地上老乞丐指了指，“孫爺爺教我用沙子洗臉弄的慘壹點，結果還是要不來錢。我就學著丐幫抓走的那些小孩兒壹樣砍了只手，這樣看起來能慘壹點。
　　“然後挑壹些江湖大俠女俠們經常去的酒樓門口賣賣慘，果然討到的錢就變多了。就是經常會被巡街的衙門打更人還有酒樓護院打跑就是了。
　　“這還算好的，丐幫還殺過狗，吃了狗肉之後把小孩兒縫狗皮裏當人犬表演要賞錢的。”
　　洛瀟猛地擡頭，“衙門不管嗎，還有正道門派。”
　　“誰會管。”
　　“那他們……”
　　“就給口吃的唄，死了就丟亂葬崗去。”
　　小乞丐說的滿不在乎，洛瀟也只是靜靜聽著。
　　看了地上老乞丐壹眼，她道：“要找醫者嗎。”
　　“哪來的錢，就算有錢人家也不願意救乞丐。”這小乞丐顯得很無所謂，“挺著吧，挺過來就好，挺不過來……也是孫爺爺運氣好。”
　　洛瀟繼續沈默。
　　到了晚上，老乞丐終究還是沒挺過來，死了。
　　晚上也沒辦法出城，小乞丐就把他往河床的淤泥裏壹扔，自顧自就躺壹邊睡覺了。
　　洛瀟抱著腿靠在橋洞上，擡頭看著漫天烏雲，聽著身邊小乞丐的呼嚕聲，不知為何，她想到了王泉。
　　“公子在做什麽呢？”
　　明天去找他的話，應該也找不到的吧。
　　既然是試煉，那公子肯定在看著自己，如果試煉通過，他就會出現的吧。
　　……
　　王泉在吃飯。
　　只有壹個人，他腳邊還靠著壹把下午買的油紙傘。
　　阿玖想跟著來，不過被他拒絕了。
　　蘇子誠被他派出去盯著洛瀟，順便做另壹件事，現在也不在。
　　吳故人正在城外莊子忙著田地的事情，同樣不在。
　　現在就他壹人。
　　這是城西頭的壹家酒肆。
　　就是搭個灰色破篷布，下面支幾張木桌的那種小酒肆。
　　老板是個瞎了壹只眼的老頭，穿著打滿補丁還卻漿洗的十分幹凈的布衣。
　　酒肆現在只有王泉壹個客人。
　　他的面前擺著剛沽來的壹壺濁酒，還有吃剩半碗的清湯陽春面。
　　沒有雞蛋。
　　王泉勉強吃了半碗，不由皺眉放下筷子。
　　太淡，連點兒鹽巴都沒有。
　　醬油更是沒有了。
　　“老板，有蒜否？”
　　老板拿來三瓣蒜，“自然是有的。”
　　王泉點點頭，慢條斯理地剝著蒜。
　　少傾，壹群人罵罵咧咧地來了。
　　這是群乞丐，不過是膀大腰圓的乞丐。
　　身上衣服雖然破舊有補丁，但並不臟亂，而是跟老板壹樣纖塵不染。
　　到了酒肆，有人看了王泉壹眼。
　　見王泉沒擡頭，便不再多想。
　　離王泉遠遠的坐了三桌，要了幾壇子酒還有幾樣下酒菜，又要了壹盤瓜子。
　　待客氣謝完老板，他們便聊了起來。
　　許是覺得這麽晚了還有外人在，他們聲音不大。
　　但依舊逃不過王泉的耳朵。
　　“老三，今天收成咋樣？”
　　“十多兩銀子，馬馬虎虎。妳那邊咋樣？妳那兒可是油水兒最足的人犬賣藝，怎麽也得有五十兩罷！”
　　“嘖，就三十多兩，俺剛才還被徐長老罵了壹頓呢。他說俺不珍惜幫裏的東西。”
　　“咋了？”
　　“嗐，就是死了兩頭黑皮犬。”
　　“啊？妳那就兩頭黑皮吧，俺記得那可是最能賺錢的兩頭來著，可惜了。”
　　“有啥可惜的，改天再抓幾頭好貨色回來就是。”
　　“也對，來，喝酒喝酒。”
　　王泉低著頭，認真剝著蒜。
　　掐住兩頭，壹擰，蒜皮便會皸裂，之後就很好剝了。
　　終於，他剝好了兩顆。
　　晶瑩剔透，仿若象牙白玉壹般圓潤飽滿。
　　但剝第三顆的時候，他怎麽也擰不開表皮。
　　許是指甲長了點兒，剝的時候費了些力氣，不小心剝了小坑。
　　手中拿著蒜，王泉怎麽看怎麽別扭。
　　嘆了口氣，他拿著這顆蒜走到那邊桌子，恰好坐到剛才說話那兩人同桌。
　　他們閑聊的聲音消失了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。
　　正對王泉坐著的，是個陰郁中年人。
　　他磕了個瓜子，側臉吐掉皮，“少俠何事？”
　　他使了個眼色，另外兩桌的乞丐們暫且放下手中棍棒。
　　當乞丐的，眼神要準。
　　他看的出來，王泉這壹身行頭價值不菲。
　　“沒什麽，就是妳們害的在下心亂了。”王泉端詳著手裏那顆大蒜，“這心壹亂，蒜就剝壞了。蒜剝壞了，清水面條就吃不下去。”
　　少俠說笑了，那乞丐笑的很不自然，“來人！燙兩壺酒！再上盤炙羊肉給少俠充饑！”
　　他拱拱手，“少俠，不知這樣可否？”
　　“否。”王泉慢慢擡頭，他的眼眸，猩紅濃郁。
　　那陰郁乞丐面色壹變便要暴退！
　　同時！兩側後方數條長棍已帶著呼嘯聲朝王泉後腦猛然砸下！
　　但下壹刻，只見胭脂色壹閃即逝。
　　他們便都保持著砸棍的姿勢站著不動了。
　　王泉緩緩起身，朝著那倒在地上朝後挪動的陰郁中年人走去。
　　每邁出壹步，就有個壹個乞丐的腦袋還有四肢從軀體上脫離。
　　似乎是下雨了。
　　陰影籠罩在陰郁中年人臉上。
　　他擡起頭，滿面驚駭，“俺們何處得罪閣下？！”
　　“我不是說了嗎。”王泉淡笑道，“蒜剝壞了。”
　　他緩緩抽出“紅顏”。
　　“唉……”
　　壹聲嘆息，酒肆老板的手攔在了王泉劍柄處，沒讓他手中長劍出鞘，“少俠，得饒人處且饒人，何必因些許小事便徒增殺孽。”
　　他擺擺手，那陰郁中年人仿佛看到救星壹樣，連滾帶爬轉身便跑。
　　王泉側著臉看著這老板，輕笑道：“如何稱呼。”
　　“老夫，仇東海。”老板淡淡回答。
　　地榜第三的丐幫中僅有的兩位先天高手之壹，九袋長老仇東海。
　　人稱，天榜之下第壹人。
　　“嗯，沒聽說過。”
　　大雨傾盆而下，已跑出數丈遠的陰郁中年人忽的壹聲慘叫，雙腿齊膝而斷。
　　之後是兩條手臂，接著是下半身。
　　最後，他就只剩下沒了兩條胳膊的上半身由半空跌落在雨中，慘叫著來回打滾。
　　“妳！”
　　仇東海驚怒，但下壹刻，他卻看到了王泉的眼眸。
　　那是雙怎樣的眸子？
　　他不知道。
　　他只知道自己的視線被壹只遮天蔽日的大手遮蓋。
　　然後，是抽筋斷骨般的痛，還有螞蟻噬心般的癢。
　　終於，他也沒再保持高手風範，而是慘叫出聲。
　　王泉抓著他的臉，黑紅色霧氣通過他的七竅往身體裏鉆。
　　伴隨著仇東海的慘叫，他全身皮膚、血管、肌肉都如同棉絮壹般片片脫落。
　　最後只剩下壹顆腦袋，全身骨架，還有跳動著的壹顆紅心。
　　他的慘叫依然在繼續。
　　王泉壹用力，他的腦袋脫離了骨架狀的身體，但依然還活著。
　　然後，腦袋被放在了面碗前。
　　旁邊放著的，還有三枚銅板。
　　王泉微微側頭，他已經感覺到了。
　　下壹個要殺的人，來了。
　　他拿起油紙傘，打開，走進了雨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