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方丈鉆了牛角尖

　　“呵呵，二位，裏邊請，此處乃我平日修行的禪院。”靜虛方丈將徐默二人引入壹處小院，此處古樸，簡約，院中紅磚鋪地，植有壹棵大樹，旁邊是壹個平房，青磚灰瓦，隔絕喧嘩。
　　樹下有石桌石凳，三人坐下，都沒說話。
　　不大壹會兒，有個小沙彌就拎來熱水，沏茶。
　　等小沙彌退下，靜虛方丈才問：“二位駕臨法禪寺，不知有何貴幹？”
　　相嬰這時候看著徐默，擠眉弄眼，表示妳說話啊，別坐著不吭聲。
　　對於大青蛇來說，打架她在行，但要說現在這種情況，和大和尚耍心眼，她自問不如徐默。
　　雖說她快六百歲了，但不足之處，她也是認的。
　　徐默則是微微壹笑。
　　他很清楚，這次來，甭管用什麽法子，實際上都是兇險無比，九死壹生。
　　也暗中推演過，以他對這位方丈大師的了解，對方屬絕頂聰明之人，在對方面前耍心眼，實在是自尋死路。
　　如此，只能是用直接的法子，才有奇效。
　　而且越直接越好。
　　“我要見千手佛陀！”
　　這是徐默的原話。
　　語氣不是商量，而是簡單的陳述。
　　不帶感情，聽不出是客氣，還是命令。
　　果然，此話壹出，對面靜虛老和尚面色壹怔。
　　明顯是有些摸不清狀況。
　　徐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，要說他和法禪寺比，有什麽優勢，基本上，智慧、謀略、實力，都不行。
　　這點自知之明徐默還是有的。
　　唯壹的優勢，就是他知己知彼，了解對方的底細，而對方，不知道他的底細。
　　所以壹定要在這方面大做文章，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。
　　甚至運氣好，還能全身而退。
　　或者，如果沒法子活著離開，也能套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和線索，為下壹局做好鋪墊。
　　“不知閣下如何稱呼？”靜虛老和尚心思似海，很快就平靜下來，沒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問壹句。
　　這是要拿回話語的主導權。
　　徐默搖頭：“名字只是壹個代號，壹個表象，正所謂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，佛曰：我相即是非相……大師，又何必問那麽多，知道如何，不知道又如何？”
　　有優勢，那就要用優勢碾壓對方。
　　別的不說，就《金剛經》裏這壹句，每次徐默都能震撼到對方。
　　果然，哪怕靜虛老和尚再怎麽強裝鎮定，聽到這佛語，也是睜開了他那瞇縫的眼睛。
　　可以看到，對方眼瞳異於常人，別人壹只眼睛裏，就壹個眼瞳，這位有兩個。
　　而且徐默知道，這還不是對方的極限。
　　上次弄出骨浮屠的時候，對方壹只眼睛裏，可是有七個眼瞳，嚇死個人。
　　這個徐默記憶猶新。
　　“眾生雖無相，但只在佛眼所見，我未成佛，妳未成仙，還是不要高談闊論得好。”
　　老和尚居然反將壹軍。
　　不虧是法禪寺的方丈，是有兩把刷子的。
　　但徐默是誰？
　　大忽悠，他能闖出這壹片天地，開始不就是靠著壹張嘴。
　　過去那麽多邪魔外道，他都能給忽悠瘸了，這老和尚也不能例外。
　　徐默搖頭，認真道：“大師此言差矣，吾雖身未至凈土樂國，但念已至，大師佛法精深，怎會不知這般道理？我知大師心中所想，不若少打誑語。”
　　妳說我高談闊論，我便說妳亂打誑語。
　　壹來壹去，咱還占著優。
　　對面靜虛老和尚也不急，也不燥，卻是笑道：“閣下說錯了，誑語之所以為誑語，在於對誰而言。閣下說我為智言，那閣下為智；說我為善語，那閣下為善；說我為誑語，閣下，自然為誑。”
　　老和尚不好忽悠。
　　徐默也不是善茬兒。
　　當下是哈哈大笑，笑聲不止。
　　不知道對面老和尚是不是被弄迷糊了，反正，旁邊的相嬰早就迷糊了。
　　她不太懂佛理。
　　雖然也有心眼，可說實話，那得分跟誰比。
　　比壹般人，相嬰自然是屬於老謀深算那壹類，很厲害。
　　但現在，坐在旁邊的是徐大忽悠和靜虛老和尚，這倆人明顯杠上了，誰也不讓誰，誰也不服誰。
　　結果就是，相嬰這會兒只能是老老實實的喝茶，壹杯又壹杯，基本上，茶水都是她壹個人喝完的。
　　包圓了。
　　而幾杯茶下肚，旁邊的徐默和老和尚的嘴仗，依舊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。
　　“大師，這顆是菩提樹吧？”徐默擡頭，看著院中這顆大樹問道。
　　這算是轉換了話題。
　　若在辯論中，這屬於示弱。
　　老和尚呵呵壹笑，估摸是覺得對方認輸了，卻是點頭道：“不錯，乃貧僧親手所種。”
　　徐默這時候突然指著靜虛老和尚道：“大師，妳身上有灰塵。”
　　靜虛老和尚壹楞。
　　估摸是覺得對方的話語過於跳脫，剛才問菩提樹，這會兒怎麽又扯到灰塵了。
　　於是靜虛身形壹震，袈裟鼓脹。
　　顯然甭管什麽地方有塵土，這壹下都能給震落。
　　徐默笑道：“不在妳身上，而在妳心中。”
　　這次靜虛老和尚眉頭壹皺。
　　他感覺不妙。
　　似是落入了對方的陷阱，但究竟什麽地方不對，他壹時之間也想不明白，只能是呵呵笑道：“貧僧日日觀佛，夜夜誦經，便是要擦拭靈臺，凈化佛心，何談塵埃？別說沒有，便是有，也能擦幹凈。”
　　那意思就是告訴妳，老子佛學淵博，妳再怎麽說也沒用。
　　卻不知，他已落入徐默的陷阱當中。
　　徐默此刻卻不再看靜虛老和尚，而是擡頭看著那顆菩提樹。
　　開口道：“菩提本無樹，明鏡亦非臺。本來無壹物，何處惹塵埃。”
　　說完，徐默依舊不去看老和尚，而是打算喝口茶，裝裝逼。
　　可低頭壹看，不光壺裏的喝幹了，連他自己杯子裏的，也被喝光了。
　　扭頭壹看，相嬰和他四目相對。
　　這家夥，是屬水桶的嗎，這麽能喝？
　　也不去上廁所？
　　徐默忍住了。
　　但靜虛老和尚忍不住。
　　剛才徐默所言為偈語，但聽到靜虛老和尚耳朵裏，卻如同驚雷炸響。
　　他能聽懂對方說這句話的意思。
　　是在說他心不靜，妄讀佛理。
　　他想反駁。
　　但做不到。
　　這二十個字的偈語，就像是壹面無法突破的墻壁，擋住了他所有的進攻線路。
　　而且越想突破，越沖不過去，結果，就是被這壹堵無形的墻，撞的頭破血流。
　　靜虛老和尚修行多年，道行極深，其雖隱忍，但也極為自負，自覺所學佛理無人能比。在他心中，便是隱匿在寺中那尊千手佛陀也不如他。
　　按他所想，他雖身未成佛，但佛理已達佛境。
　　正因為如此，他聽到徐默那句‘明鏡亦非臺’後，才會反應這麽大。之前幾句，他都用精湛的佛理反駁了回去，但這壹句，契合先前的壹些鋪墊，他發現，無法反擊。
　　而阻攔他的，恰巧就是他自己那精湛無比的佛理。
　　顯然，他非常認同這壹局偈語，甚至非常的喜歡。
　　但偏偏，他還想反擊。
　　因為不反擊，等於認輸。
　　結果就是，被這壹面他自己構建起來的無形之墻，撞的遍體鱗傷。
　　可他依舊不想認輸，想要從中找出漏洞加以反擊。
　　而口渴卻無水可喝的徐默，看了壹眼靜虛老和尚，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　　對方臉色鐵青，原本笑瞇瞇的表情，此刻已然是猙獰無比，猛不丁看上去，形如厲鬼，能嚇人壹跳。
　　此外，老和尚瞪大了眼睛。
　　原本雙目四瞳，可此刻，居然變成了雙目六瞳，隨後，又變成雙目八瞳。
　　徐默眉頭壹皺。
　　情況不妙啊。
　　這老和尚要幹什麽？他是打算弄出骨浮屠，直接翻臉動手嗎？
　　不至於吧。
　　格局太小了。
　　徐默想勸，結果發現相嬰給他打眼色。
　　“這是快走火入魔了。”相嬰小聲道。
　　“不會吧！”徐默心說這老和尚心眼這麽小？
　　不過是辯佛理說不過自己，就鉆了牛角尖，也太誇張了。
　　還是說自己剛才那壹句六祖偈語殺傷力太大，破了對方的道心？
　　倒是有這種可能。
　　現在怎麽辦是個問題，不能讓老和尚走火入魔啊。
　　“大師，靜虛大師！”
　　徐默叫了幾聲。
　　沒用。
　　老和尚眼睛瞪的更大，已經是雙目十瞳了。
　　好家夥。
　　要出事。
　　“要不，跑吧！”相嬰也察覺到不對勁，開口出了個主意。
　　跑？
　　徐默估摸跑不掉，這老和尚若真的失控，那必然會追擊，到時候事情就壹發不可收拾了。
　　想了想，徐默想到壹招。
　　叫做以毒攻毒。
　　當下是道：“靜虛大師，切不可走絕路，要知‘壹念愚既般若絕，壹念智則般若生’。”
　　此言壹出，果然有效。
　　還得用佛法化解對方的執念。
　　既然有效，那繼續說。
　　“迷時師度，悟時自度，大師妳著相了。快悟，快悟，若悟無生頓法，見西方只在剎那，不悟念佛求生，路遙如何得達？”
　　徐默當頭棒喝。
　　聲音之大，用了真氣，用了法力。
　　主要是怕老和尚聽不見。
　　但如此大聲，別說老和尚，法禪寺中的其他人也都能見。
　　好在這壹聲如醍醐灌頂，直接喊醒了靜虛老和尚。
　　後者驚醒壹般，擡頭壹看，四下壹看，才逐漸回想起來。
　　當下是滿頭大汗。
　　雖如此，卻面色平和，再沒有之前厲鬼壹般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