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壹章 茶可以喝

　　這世間最難做的事情，不是移山填海，而是改變人心。
　　也就是逆轉壹個人的觀念。
　　有時觀念之堅，強鐵勝鋼，哪怕殺其身，滅其魂，也無法改變。
　　徐默知道這個，所以也沒打算改變孤雲子‘人如草木’的觀念，正如無人能改變徐默自身人道乾坤的心境。
　　他之所以說那些話，其實有很大壹部分是說給他自己聽的。
　　也是因為這壹次徐默遇到了孤雲子這麽壹個特殊的修仙者，讓他對這個世界的修仙和詭異產生了新的認識。
　　孤雲子的特殊之處是將數千人埋入田地，以種植靈草，但孤雲子本身又是壹個堅定的修仙者，謙遜有禮，心無邪念，寧願忍受孤獨，在這深山老林中鉆研成仙之道。
　　人如草木的心境，以孤雲子這等存在來看，根本和邪無關。
　　徐默剛剛提了關於‘觀想’之法的成仙法門，孤雲子聽了，嗤之以鼻。
　　“觀想之法，乃是為他人做嫁衣，那才是邪法！”孤雲子如此道。
　　原來，在他們眼中，也有邪異。
　　徐默細問，孤雲子也沒有藏私，而是將他所知盡數道出。
　　“被觀想之物，可借觀想之念，壯大自身。據說是借用秘法，為他人植入邪念，邪念會隨之壯大，不斷影響被植入邪念之人，到最後，便如這人頭草壹般，寄生之物茁壯成長，而被寄生的，被吸盡精氣，下場淒慘。”
　　孤雲子這時候指了指那邊藥架，上面擺著壹個枯萎人頭，大小只剩下正常的三分之壹，就像是壹個幹煸的大棗。
　　但依舊可以看出是人的五官。
　　而在這人頭上，仿佛頭發壹樣，長著濃密的靈草，纏繞盤旋。
　　這就是人頭草。
　　徐默看到這東西，立刻想到了在他原本世界裏的壹種草藥。
　　冬蟲夏草！
　　所以徐默問孤雲子，人頭草，是上面的草藥是藥，還是人頭是藥，若都是，誰的藥效更高？
　　“人頭！”孤雲子精通藥理，回答這個問題不費吹灰之力。
　　“那觀想之法，實際上還是有效的！”
　　“話是沒錯，但修觀想之法，便如這藥田中的人頭草，無論長得再好，終究是要被藥田之主取來煉丹入藥。”
　　“那若是除掉那藥田之主呢？”
　　“呵呵，靠什麽？人頭草它自己可沒這個本事，況且就算是除掉了壹個藥田之主，但人頭草就是人頭草，本質上還是藥，既然是藥，遲早還是會被人取用。”
　　“如此壹來，孤雲道友的人如草木之精髓，實際上可理解為，修法悟道，不為草木！”
　　“徐道友所言無誤！”孤雲子撫須微笑，甚是高興，因為徐默從核心上，讀懂了他的‘人為草木’。
　　別人懂妳，這感覺是很爽的。
　　“那如果人頭草真的能反殺田主，又該如何？”
　　“不可能。”
　　“我是說，如果！”
　　“這……”孤雲子沒想過這種問題，開始思索。
　　徐默繼續問：“那到時候，人頭草，還是人頭草嗎？”
　　這個問題，再次讓孤雲子陷入沈思。
　　而上壹個讓他陷入沈思的，是徐默說的‘饑不擇食’和‘寧缺毋濫’的說法。
　　有的時候，要讓壹個人接受某種觀念，直接了當的告訴對方，強迫讓對方接受，這是最笨的法子，基本上沒人會聽，也沒有人會接受。
　　高明的法子是，拋出壹個有趣的問題，然後不給答案，讓他們自己去想。
　　想不通就不說了，但凡能想通的，那妳要傳達的某種觀念，實際上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到了對方。
　　因為如果沒有影響，那妳拋出去的問題，對方不可能想得通。
　　徐默現在用的就是這種高明的方法。
　　當然，同樣的問題，他不光是拋給對方，實際上他自己也在想。
　　“妳在想什麽？”旁邊有人問。
　　徐默不擡頭都知道是誰。
　　是瞎子。
　　這個幻覺自從那天在香水湖畔消失後，就很少出現。
　　可能是受了打擊。
　　過去徐默想什麽，瞎子似乎都能看透，但現在，瞎子看不透了。
　　所以才會發問。
　　“道可道，非常道……”徐默閉目念誦，他念的是道德經中的壹段，直到‘眾妙之門’時又忽然停下不念。
　　思索壹下，又轉而念《周易》中壹段：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強不息，地勢坤，君子以厚德載物。
　　瞎子不吭聲了。
　　表情古怪。
　　旁邊的孤雲子則是被這幾句撩的有些激動，此刻看向徐默，迫切的想要聽到後面的內容。
　　但徐默不講了。
　　仿佛陷入沈思。
　　“徐道友，妳剛才念的是什麽？我感覺十分有道理，似乎蘊含天地法則，妳能繼續給我念念嗎？”
　　徐默還是沒說話，因為這會兒，他正在自悟，時不時念叨壹句。
　　“道為主，德為輔，應順應天地規則，這才是道德經的核心……我艹，原來，之前是我著相了。”
　　“觀天之神道，而四時不忒。聖人以神道設教，而天下服矣……正所謂窮則變，變則通，通則久……呵呵，呵呵呵呵！”
　　徐默突然壹拍大腿，面露喜悅之色，連聲怪笑。
　　笑聲魔性十足，聞者，如孤雲子，如林九淵，甚至門口的玄山君和槐緣慧，都感覺頭皮發麻。
　　此刻徐默擡頭，先看旁邊的瞎子。
　　後者似乎感受到徐默的目光，哆嗦了壹下，消散無蹤。
　　徐默知道，這瞎子，其實代表的就是《屍迷鬼語》，這東西會潛移默化，影響自身，乃是心中恐懼、疑惑、雜念所化。
　　恐懼越深，疑惑越大，雜念越深，這種幻覺就越強，出現的越頻繁。
　　甚至最後分不清真實虛幻，受其影響，乃至於，最後變成‘瞎子’。
　　就如同孤雲子說的，成了壹個‘人頭草’，供人享用。
　　徐默自然不會接受這種命運，關於《屍迷鬼語》，徐默之前已悟妙法，可無懼其惑。也就是之前徐默已不將這種影響放在心上，而此刻，心境更上壹層樓，更不受其影響。
　　此刻徐默低頭看了看，伸手拿起桌子上，之前孤雲子給他倒的茶，壹飲而盡。
　　茶水已涼，但徐默喝的頗為痛快。
　　痛快的不是涼茶入腹，而是念頭通達。
　　過去徐默越是排斥那些修仙者的詭異功法，越是會潛移默化，受其影響。這次與孤雲子交談後，才知自己太過註重真偽善惡，便如他所悟人道乾坤，導致心境提升的太高，修為卻不及，才會產生疑惑。疑惑困心，長此以往，害多益少。
　　索性隨性而為，其中所悟甚是玄妙，可總結為：茶可以喝，但別的東西，不能吃的，還是不能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