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七章 驚佛

　　對方明擺著是想要妳的東西，還不打算給錢。
　　這肯定不行。
　　但對方話裏話外表明，只要妳老實，就放妳安然離去。
　　聽上去不錯，可這不是徐默想要的結果。
　　如果是這樣，他本可以完全不來法禪寺。
　　既然來了，就得有收獲。
　　說不得，要和對方論論了。
　　“敢問佛陀，何謂之無？”
　　千手佛陀聲音傳來：“無，便是無，正如妳所求，本為虛幻，莫要著相，莫要執著，皆因執念為空，無，就是空，放下方可得正果！”
　　徐默心說，行，就等妳這句呢。
　　“竹影掃街塵不動，月穿潭底水無痕，敢問佛陀，竹影為空，還是塵為空，月為空，還是水為空？”
　　這次，千手佛陀沒有立刻吭聲。
　　顯然他也發現了，徐默在給他挖坑。
　　壹個很深的坑。
　　這是禪學偈語，怎麽說都有理，可問題是，需得用另外壹種更高深的去壓這個，否則無論怎麽回答，都是錯。
　　麻煩的是，壹時之間，千手佛陀也想不出怎麽回答。
　　徐默那邊得勢不讓人，繼續問。
　　“敢問佛陀，雁過空中空絕跡，花含鏡內鏡無心，那雁為空，還是空為空，那花是空，又或者境是空？”
　　千手佛陀聽完，心中連罵好幾句。
　　沒法子，被架起來了。
　　只能深思後道：“觀之為空，不觀為不空，念之為空，不念為不空。”
　　這麽回答，也沒錯。
　　徐默便道：“既如此，佛法、果位，豈不本就為空，為無，為虛幻，那修它作甚？”
　　“這……”千手佛陀壹時語塞。
　　它是個能打的，但未必能辯，或者，這個世界裏的修佛者，它能隨意辯駁，但偏偏運氣不好，遇到壹個兩世為人，無限循環的徐默。
　　有些招架不住。
　　徐默乘勝追擊，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。
　　“正所謂，誦佛壹聲法立斷，念經壹句法即亡，寺廟造像皆非佛，壹心不二是金剛。我為修行，心念似鐵，意誌如鋼，上法禪寺拜佛求解，便是求緣，此處若無解，也是無緣，既無緣，便另尋有緣之地，告辭。”
　　徐默說完，起身就走。
　　他也是有脾氣的。
　　對方想白嫖？
　　門兒都沒有，我連殘經都不給妳講了，有本事幹死我。
　　突然，千手佛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　　“凡人求財，問心安；法者求力，道神通。我雖未至山巔，但為妳指路還是能做到的。妳所求為避開紫府元嬰，此事並不難，如煉身外化身；又如修丹闕，至少為雙丹闕，或四丹闕；再比如，可棄肉身，修彜神，成彜仙，逍遙天地。”
　　徐默停下腳步。
　　顯然，千手佛陀給了解法。
　　不給不行啊，說不過對方，主要是想聽殘經。
　　徐默也沒有繼續耍脾氣，而是走回來，仔細問解。
　　就例如，‘身外化身’怎麽練，又例如‘丹闕’又怎麽練。
　　甚至，彜神修行之法，徐默也問了。
　　練不練且兩說，多了解了解沒壞處。
　　千手佛陀懂的極多，這些居然都能給徐默解答，甚至有具體的修煉法門。
　　三個字總結。
　　大豐收。
　　那真的是大豐收，就這麽壹下，徐默在修法上的學識和見解，就直接突飛猛進，提升了太多太多。
　　最重要的是，對方給指明了道路。
　　而這種道路，只有先驅者才能看到，等於是給徐默節省了很多試錯的時間。
　　非常好。
　　就這些，徐默此番冒險來法禪寺見這位千手佛陀，哪怕是下壹秒就被對方壹掌給拍死，也值了。
　　人家既然給了解答，徐默這邊也不能再藏著掖著。
　　所以，就將他早就準備好的半部《金剛經》講解出來。
　　壹直講到徐默準備掐斷的地方，才停了下來。
　　“沒了？”千手佛陀明顯意猶未盡。
　　“沒了，我這邊，就只有這麽多。”徐默表現的十分誠懇。
　　“此經，妙不可言，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？”千手佛陀詢問。
　　這個問題得好好回答。
　　如果說壹個地方，對方必然會去找。
　　甚至，會拉著徐默壹起去。
　　但如果不說，也不行。
　　“實不相瞞，乃我偶然入夢，壹位叫做鳩摩羅什的佛陀所授，只是當時這位佛陀只講了壹半，加之我記性不好，只記下了這麽多。”
　　這完全是胡扯。
　　千手佛陀明顯也是半信半疑。
　　甚至，信的占比，還要更大。
　　主要是因為他能看得出來，這壹部《金剛經》不太可能是對方所創，而且這世上也未有這種傳承。
　　那只有壹種可能，是受高人所授。
　　當下心中有些猶豫。
　　猶豫什麽？
　　當然是要不要放對方離開。
　　按照他的性子，是不會，也不能放這個人離開。
　　得確定對方沒有隱瞞。
　　但如果這人身後有靠山，那強留下對方，勢必會招惹到壹個恐怖的存在。
　　“鳩摩羅什……沒聽說過啊。”
　　難道說，是對方胡扯？
　　“不會！”千手佛陀首先否定了這個可能性。
　　因為《金剛經》不是假的，而且，進壹步推測，對面這人對佛法的理解極為高深，已經超過靜虛，靜空之流甚至都無法和其相提並論。
　　甚至不比自己差。
　　這明顯不正常。
　　但如果有高人為其開智，那就解釋得通了。
　　不過這就又衍生出另外壹個問題。
　　既然對方有靠山，那為何還要千裏迢迢來找自己‘解惑’，這不是舍近求遠麽？
　　“等壹下，他真的只是來找我解惑的嗎？”
　　千手佛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，突然渾身戰栗，心頭驚恐。
　　無論是誰，都免不了壹個毛病。
　　以己度人。
　　就是，以自己的做事方式，往別人身上套。
　　遇到壹個問題，自己會這麽做，也認為別人這麽做。
　　換做是他，那找人去壹個有仙佛傳承的小寺廟去打探壹番，摸清楚狀況後，直接殺過去，講對方那個佛陀吞噬。
　　壯大自身。
　　這是他自己的做事方法。
　　所以，當他把這個套到對方背後那個‘佛陀’身上後，自己豈不是成了‘獵物’？
　　“不妙，大大的不妙！”
　　千手佛陀這壹刻心生恐懼。
　　這恐懼來源於對《金剛經》的崇拜，自然而然的就認為，創造《金剛經》的那位佛陀比他自己要修為高深。
　　“壞了，我被盯上了，這可如何是好？”千手佛陀越想越害怕，心中無數次推演，但每次的結果，他都死的很慘。
　　數百年的修為化為烏有，被他人掠奪。
　　不行，絕對不行。
　　“殺了這個人，能否化解兇險？”千手佛陀此刻冒出壹股恐怖至極的殺意，以至於這壹瞬間，整個千佛洞內都是殺氣湧動。
　　徐默感受到了，只感覺心頭狂跳，不知道為何對方會顯露殺氣。
　　這是打算動手了？
　　若是那樣，自己這次肯定得完蛋。
　　但殺氣稍瞬即逝，又消失了。
　　徐默那邊莫名其妙，搞不清楚對方是打算動手，還是不動手。
　　卻不知，此刻的千手佛陀，心中糾結、惶恐、不安，心亂如麻，百感交集。
　　“不能殺，殺了，便是撕破臉，再難周旋，可不殺，那個鳩摩羅什必覺得我弱小可欺，殺也不行，不殺也不行，這壹招太妙了，只用壹個凡人棋子，便將我的底細摸清楚，對方的手段，匪夷所思。”
　　千手佛陀繼續陷入天人交戰當中。
　　他不斷推演，可越是如此，越覺得毫無勝算，似乎無論怎麽選，怎麽走，都是壹條死路。
　　“靜心，寧神！”
　　千手佛陀知道他自己著相了。
　　但又的時候，這種事極難避免。
　　畢竟是佛陀，他很快就想通了，也知道如何做，才是最佳選擇。
　　“該來的，無論怎樣都會來，我又何必糾結？但該做的，還是要做，如此，需要讓對方投鼠忌器，這樣，才有可能化解這壹次的兇險。”
　　千手佛陀知道關鍵所在。
　　對方強。
　　他也不弱。
　　即便心中慌亂，也絕不能表現出來。
　　要顯威，卻不怒，要威脅，卻不殺。
　　當下千手佛陀有了算計。
　　“妳走吧！”
　　他說了壹句。
　　徐默剛才就像是壹個等待審判的嫌疑犯，本以為會得到死刑宣判，沒想到意外的是，無罪釋放了。
　　這簡直是驚喜。
　　既然對方讓走，那就走。
　　重要的是目的已經達成。
　　徐默走了十幾步，忽聽身後有怪響。
　　窸窸窣窣，劈啪聲脆，似墻皮脫落，而後聲響漸大，像土石崩塌。
　　回頭壹看，徐默目瞪口呆。
　　那千手佛陀居然從石蓮臺座上站了起來，巨大的身軀，頭頂幾乎頂著洞窟的頂端，這還不算，他身後那千只佛手，更是各自活動，看的人頭皮發麻。怎麽說呢，像是壹個直立的，多個蜈蚣疊加起來的怪物。
　　那些佛手向四周延伸，所觸碰到的壁畫，仿佛活了壹般，那些壁畫上的佛、金剛、比丘，壹個個猙獰無比，看向徐默。
　　有的，甚至仿佛想從雕刻的壁畫裏鉆出來壹樣。
　　“這是要幹嘛？”
　　徐默沒見過這種場面，如果壁畫裏的那些人物都能出來，光是想想那種場景就知道有多可怕。
　　壹個，兩個。
　　壹個個詭異的壁畫浮雕人物從墻壁裏鉆出來，昏暗的光線下，瞪著眼睛，就這麽直勾勾看著徐默。
　　好在沒撲過來。
　　前面也有。
　　頭頂，兩側墻壁，人頭攢動，有的，全身都出來了，有的，只伸出半個身子，還有的，只露個頭。
　　但這種更恐怖，更嚇人。
　　徐默繼續往外走，有好幾次，他都以為自己得交待在這裏。
　　有時，完全是貼著那些詭異之物往外走。
　　像是早高峰的地鐵快到站了，妳從擁擠的人群往外擠，壹邊擠，壹邊道：“讓讓，麻煩讓讓。”
　　現在的情況，也就少了那幾句話，其他都差不多。
　　終於，擠出去了。
　　走出佛窟的那壹瞬間，徐默宛若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