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道之上

宅豬

玄幻小說

老柳樹上,書生鬼悻悻不語。
朱有才,便是他的名字。
他吊死在此,舌頭吐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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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五章 父親陳棠(月中求月票)

大道之上 by 宅豬

2025-4-27 21:35

  孫宜生這輩子,就沒有這麽高調過。
  他是九品小官,在西京城中,就是不入流的官吏,平日裏出門,很少有人高看他兩眼。
  但是今日,卻感受到來自萬千人的矚目,讓他有些頭暈目眩,心跳加速。
  但行走在羅傘下,進入京城的陳實,卻別有壹番心態。
  “我爺爺在這裏殺了好多人,被稱作西京屠夫。”他向孫宜生道。
  孫宜生打個哆嗦,剛才的萬眾矚目的心態全無,連忙道:“少爺,這個事千萬不要再提!陳棠大人也因為這件事,遭到不少人的敵視。”
  陳實不以為意,這時人群中壹個聲音傳來:“他就是孩秀才,壹個死了十壹年的人。”
  陳實向那聲音來源望去,但見人頭攢動,很多人看著他們這壹批入城的舉人,不能分辨出是誰在說話。
  二百六十多位來自西牛新洲各地的舉人,同時進城,在西京歷史上很是少見。
  他們見過最多的,往往是許許多多奴仆和家臣眾星捧月般擁護著世家的舉人進城。
  但這壹批進西京的舉人各個飽經風霜,風塵仆仆,有的身上還有舊傷,但精氣神卻出奇的好,壹副沒有被塵世所汙染的感覺。
  “他又活過來了。”
  人群中有聲音在議論,“本該早就死去的人,三年前復生,來西京尋找他的無上道胎。”
  陳實目光掃視,太多面孔了,還有些大耳朵的天聽者蹲踞在房頂上,手臂揮舞,飛速的記錄著什麽。
  他察覺到不知多少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似乎能感受到目光主人的情緒。
  有好奇,有敵意,有疑惑,有欣賞……
  陳實收回目光,不再去尋找議論的人。
  “妳在來西京之前,西京就有很多人認識妳了。”
  孫宜生向他道,“妳的舉動,會引來很多人的矚目。”
  舉人入城,西京恭天府的府尹親自前來迎接,將眾人迎到恭天府,寒暄壹番。恭天府外已經有不少人舉著牌子,翹首以盼,等待著舉人們出來。
  過了片刻,府尹送眾人出恭天府,笑道:“諸位在西京落腳,門口會有同鄉會的人前來相迎,各自去同省的會館,可保安全,靜候開考。本府就預祝各位金榜題名!”
  他作勢長揖,眾舉人連忙還禮。
  走出恭天府,果然外面不少人舉著牌子,牌子上寫著各省的名字,新鄉,拱州,憲州等字樣,眾人各自尋找自己省份的名字,找到之後,便來向陳實道別。
  恭天府尹驚訝的看著這些舉人,每個人都要向陳實作揖拜別,有的甚至跑到跟前,嘭嘭磕兩個頭再走,也不管陳實接不接受。
  “陳解元,要去新鄉的會館麽?”
  胡菲菲詢問陳實,她手裏牽著囡囡,仰著頭期盼的看著陳實,希望他能與她們壹起住。
  陳實搖頭,婉言相拒,道:“我還要去找陳棠。”
  他正欲跟孫宜生壹起離去,這時恭天府尹的聲音傳來:“陳解元,留步。”
  陳實停下腳步,恭天府尹目光溫潤,面色溫和的看著他,笑道:“陳解元有所不知,這西京不比新鄉,新鄉天高皇帝遠,犯了點事什麽的,會有人幫妳平息。但這西京藏龍臥虎,地方上的猛龍,到了西京還不如長蟲,得盤著,否則定有災殃。”
  孫宜生心中凜然。
  恭天府尹話中有話,分明是警告陳實,在新鄉他陳實是強龍,但在西京,還不如壹條蛇,最好不要惹是生非!
  這壹路上,孫宜生算是看明白陳實的脾氣,性格剛烈,缺少圓滑,不覺擔心他惹事。
  陳實面色肅然,道:“府尹的教訓,學生謹記在心。”
  孫宜生怔住:“他沒有頂撞?”
  恭天府尹頗為滿意,道:“妳去吧。不要犯事。犯事了,落在我手裏我不會網開壹面。”
  陳實稱是。
  孫宜生心道:“恭天府尹也是大氣。他知道已經有不少巡撫因陳少爺而死,還敢當著陳少爺的面說出如此硬氣的話,確實了得。”
  陳實正欲離開,突然想起壹事,道:“學生還不知大人名姓。”
  恭天府尹道:“本府夏九歌。”
  陳實贊道:“夏大人好名字。夏大人與夏薇茵、夏初禮是本家麽?”
  恭天府尹夏九歌面色有些不太好看,夏薇茵是和夏初禮已經是兩個死人。
  “是本家。”他面色微沈。
  陳實贊道:“大人真是好名字。”說罷,跟著孫宜生離開。
  恭天府尹夏九歌目送他離去,只覺陳實家的狗多看了自己兩眼。
  在孫宜生的指點下,陳實帶著黑鍋和木車來到西京內城。
  西京分為內城和外城,內城多為西京大員的官邸和皇宮,外城則是赴京的官員、百姓所居之地,內外有別。
  陳棠是三品官,在西京有著壹棟宅院,十來間房子。倘若官職再低壹點,便不是大員,就會被攆出內城,要去外城定居。
  陳實跟著孫宜生來到內城後,只覺內城安靜了很多,往來雖有很多車馬,但彼此都是錯身而過,並不擁擠。
  即便擁擠,也會停下,靜靜地等待前面的車馬過去。
  而在外城,倘若遇到擁堵,就嘈雜多了,有時候還會打將起來。
  過了不久,他們來到壹處宅院前,孫宜生道:“陳少爺,到了。”
  陳實身子有些僵硬,停下腳步,打量這棟宅院,有些局促不安,又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。
  宅院有壹處正門,旁邊開了壹處側門,門前左右兩個書箱石,表明主人家身份是文官。
  門前空出壹片,是停車馬的地方。木車主動行駛過去,把自己停在那裏。
  這時,天空中飄落壹些雨滴,木車把華蓋撐開,為自己擋雨。
  黑鍋則跑到車下躲雨。
  孫宜生拄著拐,挪上三步石階,來到門前敲門。
  陳實跟在他身邊,兩只手不覺搓了幾下,搓得關節發白。
  “別緊張。”
  孫宜生道,“妳壹路上可淡定了。”
  “我沒緊張。”陳實緊張道,脖子有點僵硬。
  這時,門開了。
  開門的是個仆人,三四十歲,認得孫宜生,連忙請他進來。
  “孫大人,這位是公子?”那仆人帶著黑帽,詢問道。
  孫宜生道:“叫少爺。”
  “少爺。”那仆人道。
  陳實點了點頭,在想自己進門,應該是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。
  孫宜生回頭,詫異道:“少爺,進來啊。”
  陳實應了壹聲,想邁開腿,不料兩只腳壹起動,從門檻上跳了過去。
  “我太緊張了。”
  陳實有些懊惱,心道,“我不該這麽緊張。陳棠不認我,我也不認他,我見壹見他就走,去新鄉會館住。”
  那仆人詫異的回望壹眼,不知他為何跳進家門。孫宜生小聲道:“新鄉老家的規矩,第壹次進門要兩只腳壹起進。”
  那仆人也沒有去過新鄉,便信以為真。
  陳實險些同手同腳往前走,連忙停步,定了定神,這才恢復正常行走姿態。
  他打量四周,分散註意力,果然好了很多。
  這院子不大,兩進的院子,前院是客房和會客的地方,還有兩間廚房雜物間,後院應該是主人家眷休息的地方。不過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前後院裏都有風雨連廊,院中布置了景觀,後院還有假山魚池,栽種幾株松樹和紫薇。
  院子裏人不多,陳實看到兩三個丫鬟和仆人。
  孫宜生拄著拐,帶著陳實來到後院的正堂坐著,道:“妳先坐壹會兒,我去跟陳大人說壹聲。”
  陳實輕輕點頭,坐在椅子上,椅子冰涼,他挪了挪屁股,打量正堂的布置。
  正堂不是會客的地方,而是自家人用膳拜佛祭祖的空間,壹張方方正正的桌子,幾個圓凳,桌子後方是條桌,有七尺長短,條桌的中央是壹個靈位,寫著“顯考陳公諱寅都府君生西蓮位”等字樣。
  靈位前有壹個不大的香爐,爐中香灰已滿。
  陳實移開目光,條桌上還有供品,水果是新放上去的,還很新鮮。
  條桌另壹邊供著壹把寶劍,也有香爐,爐中有香,還在燃燒,香火之氣飄向那口寶劍。
  寶劍中散發著很強的不凡之力,應該已經祭劍多年。
  條桌後面掛著壹副山水圖,圖中畫的山水應該是乾陽山,畫的很細致,陳實還看到了大蛇玄山盤繞在壹座山頭上。
  他排解緊張情緒,湊到跟前,搜尋黃坡村的位置,果然很快便找到了黃坡村,只見畫中居然把村落畫了出來,旁邊的黃土坡上還有棵歪脖子老柳樹。
  最為奇特的是,樹上還掛著壹個吊死鬼!
  “陳棠也見過朱秀才!”陳實大是驚訝。
  最讓他驚訝的是,那樹下有人,是個書生模樣的人,正仰著頭,像是在與吊死鬼說話!
  “這人是誰?”他驚疑不定。
  爺爺?
  還是造物小五?
  或者是……陳棠!
  孫宜生在前廳靜靜等候,仆人已經跑去戶部衙門,尋找陳棠,那仆人也是修行之人,再加上甲馬符,應該已經見到陳棠了。
  他又等了壹炷香時間,門外傳來腳步聲。
  孫宜生轉身,就看到壹個中年官員走了進來,身著紅色官袍尚未來得及脫下,官帽也沒摘,連忙欠身道:“陳大人,下官幸不辱命,帶著公子回來了!”
  陳棠快步上前,攙住他,扶他坐下,先為他檢查傷勢,發現孫宜生已無大礙,這才松了口氣,道:“宜生,這次太辛苦妳了!若是沒有妳,陳實只怕已經殞命在半路上了!棠無以為報!”
  他直起身,長揖到地。
  孫宜生連忙還禮,苦笑道:“妳別謝我。就算沒有我,令郎也能活著來到西京,說不定速度更快。我覺得,我這壹路上沒有出多大力……”
  他面色古怪,自己這壹路上除了受傷,享受陳實的靈藥和黑鍋的治療,剩下的好像就是天天吃吃喝喝。還有壹大堆舉人圍在他身邊,天天檢查他的傷勢情況,求他別死。
  陳棠詫異,不明白他為何這麽說。
  孫宜生笑道:“令郎還在正堂裏等著,咱們倆有的是時間閑談,妳快點過去吧!”
  陳棠淡淡道:“他不是我兒子,我兒子已經死了……宜生,他是壹個怎樣的人?”
  孫宜生遲疑壹下,如實相告,道:“老實孩子,穩重,成熟,大方,得體,善良,仁義。我挑不出毛病。只不過……”
  他面帶難色,心中有些猶豫。
  他覺得陳實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現成這樣。
  “只不過什麽?”陳棠追問。
  孫宜生把他往外推,笑道:“妳快去,快去!別讓他等急了!”
  陳棠走出前廳,孫宜生目送他向後院走去,只見陳棠走著走著,步子便別扭起來,同手同腳往前走。
  孫宜生咳嗽壹聲,陳棠也察覺到有些緊張,定了定神,這才恢復如常。
  “請夫人來。”他攔住壹個丫鬟,道。
  那丫鬟連忙去了。
  陳棠來到正堂前,站了片刻,這才走了進去。
  陳實轉身,看到了壹個身軀頗為高大的中年男子身著官服,站在正堂門口,身姿挺拔,儀表堂堂,與爺爺有些相像,倘若爺爺年輕幾十年,說不定就是這幅模樣。
  他的目光復雜,看著陳實,壹時間有些沈默。
  陳實原本在腦海中設想過很多次見到陳棠的場景,推演出很多種可能,甚至還有互爆狠話的場面,以及幹掉陳棠的場面。但是真的見到陳棠,突然見內心安寧下來,從前設想的場景統統不翼而飛。
  他是爺爺帶大的孩子,渴望有壹段父子溫情。
  不管陳棠之前說過什麽,做過什麽,只要認他這個兒子,他就願意留下,願意叫陳棠父親。
  陳棠來到墻邊的椅子前,坐了下來,道:“坐吧。”
  陳實坐下,又在搓手,指關節被搓得發白。
  “西京太遠了,妳吃了很多苦。妳能平安來到西京,我很高興。”
  陳棠看著他的手,自顧自道,“妳爺爺走的時候,我沒能回去,從西京到乾陽山太遠了,我來不及趕回去。他走之後,我想了很多,他固然偏執,但我也沒有好多少。我也有錯……”
  陳實覺得心中有塊堅冰在融化,不再搓手,只是捏著指頭不說話。
  陳棠沈默片刻,道:“妳可以在這裏住下,住多久都可以,不過……我還是不會認妳這個兒子。”
  陳實重重握緊拳頭,壹顆心飛速冰封。
  陳棠道:“我不會認妳的,我的小十死了,我親手把他放在棺材裏。他的身體小小的,幾十斤重,我的小十十壹年前就死了……我不知道妳是誰,但我會把妳當成我兒子對待……”
  “老子不稀罕!”
  陳實起身,重重壹拍桌子,兩人中間的桌子嘩啦壹聲碎掉,“這裏住著不舒服,老子回新鄉會館住!”
  陳棠也是壹股無明業火騰騰而起,想拍桌子,但桌子已經被陳實拍碎,猛然起身,喝道:“妳在我面前稱老子?陳寅都就是這麽教妳的?無法無天!”
  陳實怒道:“陳寅都這個名字也是妳能叫的?妳得叫爹!”
  “混賬!”
  陳棠氣得手抖,想要擡手打他,卻自忍住。
  兩人怒目而視,身體幾乎要貼在壹起,各自捏緊拳頭。
  陳實哼了壹聲,從他身旁走過去,便要離開陳府。
  他剛剛出正堂的門戶,這時,丫鬟推著個木質輪椅沿著風雨連廊走過來,輪椅上坐著壹個女人,衣冠整齊,雙手放在膝蓋上。
  陳實身軀壹顫,僵在原地。
  黃坡村老陳家的寶箱裏放著的那幅全家福上,有這個女人。
  那時,孩童時的陳實坐在爺爺的膝蓋上,女人和陳棠站在爺爺身後。
  那時,她的臉上掛著笑容。
  只是如今,輪椅上的女人癡癡傻傻的,雙目無神。
  她的魂魄像是丟了,丟了很久了。
  只有身體還活著。
  陳棠從正堂走出來,快步她身邊,蹲在輪椅旁,握住那女人的雙手,臉上難得的露出笑容。
  “茹茹,兒子回來了。”
  他聲音中沒有了嚴厲,只剩下溫柔,“妳看壹看,是不是兒子回來了?茹茹妳看壹看,是小十啊,跟當年壹模壹樣的小十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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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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