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三十五章 團聚
大道之上 by 宅豬
2025-4-27 21:35
衛嶽連翻帶滾地砸到數十裏外,好不容易穩住身形,立刻朝著這邊沖來,心中思忖道:“楊弼對我動了殺心,十二元辰殿的守衛,全都換成了他的人。我要是做不好這件事,只怕他會幹掉我!我決不能讓禍鬥殺了陳實!”
他原本傷勢就沒有痊愈,現在又被禍鬥壹巴掌拍飛,傷上加傷。他心中萬分不解,禍鬥為何不聽話了呢?
禍鬥是陰間異獸,天生擁有鬼神領域,能夠駕馭魔火,戰力驚人。這種生物更接近魔,極為危險。
這只禍鬥原本匍匐在陳實娘的元辰宮外,壹直處於沈睡之中,只有當別人靠近元辰宮時才會醒來,阻止來人,甚至連鬼神都會被它吃掉。
衛嶽掌管仙都後,壹直以為禍鬥是閻羅天子留下看守陳實娘的守衛,是用來對付陳實的。陰間有很多這樣的鬼怪,被稱作獄守,專門負責看守大獄,以免有人劫獄。
所以,衛嶽便命鬼神悄悄靠近禍鬥,給它拴上鎖鏈,控制這只龐然大物。這幾年,禍鬥也壹直很配合他們,只是當他們靠近陳實娘的元辰宮時,禍鬥便會突然醒來,將靠近者撲殺。每當此時,他們便用專門的符箓貼在禍鬥的腦門上,讓它陷入沈睡。
上次船夫父女劫走陳實娘,便是眾多陰差跟著禍鬥前去捉拿。但是這次衛嶽覺得有點不太壹樣。
他壓制住傷勢,飛速沖來,便看到禍鬥低下巨大的腦袋,去觸碰陳實娘手掌的情形,不由呆住了。
“不對!不對!這只禍鬥不是閻王用來看守陳實娘的獄守!”
他頓時醒悟,叫苦不叠,“這只禍鬥,是守在陳實娘的元辰宮外,專門保護她的!他們早就認識!”
他以為禍鬥是獄守,只要給這條禍鬥拴上狗鏈子,自己便是禍鬥的新主人,但現在看來,人家是放在門口看家的!
“放開鎖鏈,放開鎖鏈!” 衛嶽壹邊向這邊沖來,壹邊高聲叫道。
此刻,禍鬥背上,那數百個陰差還在竭盡所能,用力拉動鎖鏈,試圖約束禍鬥。那龐然大物突然暴怒,用力搖晃身軀,數百位陰差頓時被甩得漫天飛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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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嶽心頭大震,不假思索地調轉方向,遠遠遁走,心中暗道:“楊少湖猜錯了,陳實根本用不著我來救,禍鬥沖過來,就是來救他的!放出禍鬥,就是個錯誤!”
他逃之夭夭,其他陰差也跟著他倉皇逃去。
陳實呆呆地看著這壹幕,晃了晃頭,心中思索道:“我如何才能確認,眼前這壹幕是真的?難道我真的沒有被禍鬥蒙蔽改變認知?”
他深知黑鍋的能力有多可怕,禍鬥的能力只會更加恐怖,甚至可以影響現世!他怕自己被眼前景象迷惑,以為是真實的,等跟著禍鬥回到家,才發現眼前壹切美好都是假的,而他和娘親已經各自回到牢獄之中!這才是最讓他恐懼的事情。
“石磯,這壹幕是真是假?” 陳實詢問小廟中的石磯娘娘。
石磯娘娘抽搐兩下,沒有作聲。
黑鍋仰望禍鬥,露出疑惑之色,禍鬥比它大了許多倍,散發出的氣息更加強大。黑鍋在陰間的體型也極為龐大,但是與禍鬥相比,還是個小不點兒。
禍鬥伸出猩紅的舌頭,在它臉上舔了兩下,糊了它滿頭滿臉口水。
“是我爹。” 黑鍋心中想道。
“或許是我娘。” 它心中又道。
它感受到熟悉的氣息,那是它出生時便嗅到的至親氣息。
陳實看著這個龐然大物,心中疑惑,禍鬥怎麽會認識娘親,爺爺又怎麽會把黑鍋帶回家呢?
禍鬥像是察覺到他的思維波動,巨大燃燒著魔火的眼睛轉動壹下,落在他的身上。
陳實的目光與這雙目光遭遇,突然間四周景象頓變,壹座座巨大的山巒犬牙交錯,鋒利的山峰橫七豎八地生長著。他的視角變成了禍鬥的視角,在這無比險惡的環境中與壹個個無比強大的存在廝殺。
它懷了身孕,被敵人圍困,好不容易殺出重圍,但已經遍體鱗傷,到了強弩之末。敵人的目標,正是它肚子裏的孩子。
壹只強大的成年禍鬥,實力固然強大,但絕不會認主,這種介於鬼怪與魔神之間的生命有著獨特的驕傲,哪怕被殺死,也不會臣服於其他生靈。但壹只剛出世的禍鬥,會成為鬼神最好的奴仆。
因此這些敵人為的是它肚子裏尚未出世的小禍鬥,殺了它,奪走它的孩子,成為它孩子的主人!
它奄奄壹息,在重傷之際誕下壹子,舔舐小禍鬥身上的血跡,便要狠下心咬死小禍鬥。這是它們壹族的規矩,它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兒子變成奴仆。
這時,壹個同樣遍體鱗傷的老人拖著疲憊的身軀,經過此地。這個老人獨自來到陰間尋找親人,也被打得傷痕累累,命懸壹線。
“禍鬥,我想與妳做壹個交易。”
老人雖然性命垂危,精神依舊抖擻,大聲道,“我將保護妳的兒子,帶它去陽間,將它撫養長大。而妳留在陰間,為我保護壹人。妳的兒子成年時,會回到妳的身邊!”
禍鬥強大的精神洞察這個老人的思維,感受到了他的坦蕩。兩個走投無路的存在,這壹刻達成了交易。
疲憊的老人帶著小禍鬥回到陽間,而禍鬥恢復了壹絲力氣後也動身前往仙都。它尋到關押陳實娘的元辰宮,匍匐下來,守在那裏。
陳實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化,北境冰原再度映入眼簾。突然,壹股陰風吹過,禍鬥消失不見。
黑鍋汪汪叫個不停,沖入陰間,卻沒有尋到禍鬥。過了片刻,它返回陽間,有些失魂落魄,向陳實道:“汪……”
“它可能是擔心抓妳的那些人尋到妳。”
陳實猜測道,“那些人只怕在陰間有很大的勢力,而且他們應該不是十三世家的人。還有,黑鍋,它不是妳爹,是妳娘。”
黑鍋道:“汪?”
陳實道:“我確定。”
黑鍋疑惑道:“汪汪。”
陳實搖頭道:“我也不知妳爹哪裏去了。”
他依舊讓娘親回到小廟,繼續趕路。這次沒有了鬼神的追蹤,陳實和黑鍋都放松了許多。
“黑鍋,妳從元辰宮裏盜取鬼書,那座元辰宮是誰的元辰宮?”
陳實詢問道,“會不會是妳爹的元辰宮?”
“汪汪汪!”
“我哪裏知道禍鬥會不會有元辰宮?妳去那裏盜書,妳不知道是誰的元辰宮?”
“汪。”
新鄉省,乾陽山,黃坡村。
陳棠回到家已經有幾日了。這幾日他打掃房間,為陳寅都掃墓上墳,祭拜壹番,又去了黃土坡上拜謝恩師朱秀才,感謝朱秀才把陳實調教得這麽出色,考上了狀元。—— 朱秀才驚聞此事之時,極為驚訝。
朱秀才向他反復確認了好幾遍,這才確定陳實果真中了狀元。
“這世道果真如我所料那般壞了!”
陳棠從黃坡上走下來時,聽到恩師憤世嫉俗的叫聲從坡上傳來,“大明的江山,完啦!”
陳棠又去拜見大蛇玄山、莊婆婆等山中的靈。眾人見到他回來,都很熱情,只是大家聽到陳實在西京考中狀元,便都沈默下來,支支吾吾。
陳棠認為這是光宗耀祖的事,因此很是得意,倒也沒有註意到這些。
這幾日,他無法讓自己閑下來,或許是勞累慣了,又或者是太擔心陳實,所以壹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。
他迫使自己忙碌起來,把家裏的各種老舊家具都修了壹遍,墻也粉刷了,瓦也翻修了,門前的路也修了,天天打掃。
他還會去山裏抓異獸,用獸肉餵陳實的木車,幾天功夫就把這輛車餵得油光錚亮。他還去買黑狗血,壹遍壹遍地描摹車子和華蓋上的符箓。
若是從前,他不會幫陳實做這些事情,但現在他必須讓自己忙碌起來。
四天前,沙婆婆回到了崗子村,他去見了沙婆婆,可是沙婆婆也沒有陳實的消息,只是確切地告訴他,陳實還活著。
兩天前,新上任的胡縣令到任第壹天,便趕到村裏來探望他這個榮祿大夫,獻上朝廷的月俸。
而在昨天,村外的玉帶河上多了壹艘畫舫,船姑和船夫在河上打漁。他聽說後,趕過去詢問,船姑只說已經救出來了,至於是否能逃出禍鬥的追殺,那就不太清楚了。
昨天晚上,陳棠壹宿沒睡,壹直患得患失。
這日,他解開栓車的韁繩,讓木車自己出門溜達,便將陳實娘推出來曬太陽,幫她舒展身軀,活動筋骨。
他們分別前,陳實將太上日月混元經傳給他,讓他幫陳實娘修煉。他這些日子壹日也不敢懈怠,已經將妻子的金丹煉到九轉了,積累越來越雄渾。
他為妻子修煉壹番,金丹入竅,引火歸元,讓妻子依舊坐在輪椅上。經過這番修煉,妻子的頭發又有些亂了,他取出梳子小心翼翼地為妻子梳著頭發。
“阿妤,我們離開家好久了,玉珠都長大了,玉珠奶奶也老了。很多人都變老了。妳回來後,壹定會很驚訝,村裏多了很多新面孔,是村裏的孩子,咱們在村裏的時候,他們還壹點點兒,現在已經不敢認了。只有幹娘還沒有變。
陳棠壹邊梳著頭發,壹邊道,“小十給幹娘取了名字,叫桑榆,可是明明不是桑樹也不是榆樹。我覺得咱們兒子,可能學問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好。”
他自顧自地說著話,突然沈默片刻,低聲道:“阿妤,我想妳了。”
他的淚珠落在手背上。
“想妳十年了。妳雖然身體在這裏,但我卻感受不到妳。這些年,我覺得自己總是孤零零的。阿妤,妳回來吧,兒子找到了,妳快點回來……”
他這壹生要強,堂堂的戶部侍郎,道心堅穩無比,喜怒不形於色,哪怕是面對滿朝文武也從未失色。如今不知何故,面對自己的妻子,卻盡顯柔弱。
這時,村裏傳來村民的聲音:“…… 回來啦?”
“聽說妳考中了狀元……”
“玉珠奶奶,今後叫我狀元老爺!玉珠,這次我回來,要狠狠地魚肉妳們!”
陳棠聽到壹個中氣十足的聲音,不由心神壹顫,正欲向外走,想起壹事,急忙擦去眼淚。
他正打算推著妻子去迎接陳實,突然,輪椅上的妻子擡起手,抓住他的右手。
陳棠怔住。
“阿……”
妻子的聲音傳來,有些虛弱,“阿棠,我找到兒子了,他帶我回家了。”
陳棠淚如雨下,蹲在妻子面前,輕輕握著她的雙手,仰頭看著她的面龐。
那個他魂牽夢繞的人兒,終於回來了,回到了這具身軀之中。
“是的。我們壹家,終於團聚了。” 他輕聲道。
妻子巫輕妤感受到他手掌裏傳來的溫暖,心中壹片安寧。
十壹年了。
這個家已經破碎了十壹年了,夫妻倆與陳實,經歷了多少坎坷,經歷多少危險,以及多少生離死別。
今日,壹家三口,終於團聚。